※被我写成全员了
※本次有很多江宗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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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澄最近很烦。
他在经历每个单身成功人士必经的困扰。
被逼婚。
当然,作为四大家主之一,没有谁敢像当年的三娘子一样,拧着他的耳朵怒声冷斥。但若有似无的旁敲侧击,状似无意的惊醒提点,好像风吹不散的朝雾暮霭,又似挥不走的夏日蚊蝇。
总之就是——烦得要命。
犹记江厌离未出阁时,“家姊尚不曾嫁”便是他最安心的一块护盾,三百六十度无死角,严严实实,把所有说媒的,求八字的,带着姑娘小像来请他看看是否“合眼”的,全都挡了回去。
有句话说得好:规矩就是规矩。
在江澄铿锵地一字一吐、把这六个字拆开念出来时,他按捺住心中即将放飞的喜悦,刻意板起一张脸,以显示出虞紫鸢教给他的“江家风范”。那喜悦名为“看到诸位吃瘪,我很开心”,至于那所谓的“风范”,究竟是虞家祖传还是江家出品,有待商榷。
那时候江澄还是少年郎,没棱没角,纯天然的圆润。面颊粉白,日头晒久了,透出一点炽热的红。而在那尚未长开、就俊得不得了的脸上,魏无羡分明能看到几个大字:
左脸颊写着“老子”,右脸颊写着“不想娶”。
江澄的金钟罩原本踏踏实实盖在身上,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莫名其妙的金子轩,一言不合就抖出了大红刺绣的嫁衣和盖头,八抬大轿把江厌离娶回了兰陵。那一日金家仙府牡丹摇曳,万丈红绫把香风卷上九重云霄。
江澄自然是为江厌离高兴的。他不像魏无羡,那人即便是洞房花烛夜也紧攥拳头,时刻准备着再给金子轩一拳。而江澄,他性子里的一点温柔兑换成将心比心,他想:阿姐嫁给了喜欢的人。之前发生过什么,他记得清楚:江厌离的眼泪,江厌离的委屈,江厌离冷掉的排骨汤。只是此时此刻,眼见着亲近了十余年的姐姐面颊上飞起两朵红云,他仍是笑了,转而又皱了皱眉。假如以后金子轩对姐姐有一分不好,自己势必会骋着三毒抡着紫电,在金麟台上把他打成一个猪头。
毕竟这层金钟罩突然被扒走,他心里还是有点膈应的。
再说魏无羡其人,喜欢贪图嘴上两口便宜,他出生于何年还可大概推算,何月何日就真的不知道了。江澄心眼实,被他一诓一个准,虽然鲜少对他称兄,这么多年下来,可没少被叫上一声“师弟”。
报应来了。
江厌离这片天撤了,重担就压在魏无羡身上。得先解决了他,才轮到江澄娶媳妇。
江澄看着面部抽搐的魏无羡,痛快地浮了一大白。这厮是他的铁布衫。依照魏婴那性子,就算给他十年,八年,谁能让他定下来?
江澄不信,生出许多得意与安心,觉得自己还有大把好时光。只是没想到,收了魏无羡这妖孽的不是个温婉姑娘,而是姑苏冰山蓝忘机。虽然蓝二步调慢慢悠悠,不似金子轩那般急躁无脑,却稳,准,狠,仿佛天生就克登徒浪子。再相见,魏无羡平日里惯常对姑娘们的撩拨尽数消失不见,全用在了蓝二一个人身上。
江澄看着那两个人卿卿我我,第一反应是:好辣眼。
第二反应则是:完蛋。
简单来说,他们家第二个,也“嫁”出去了。
五雷轰顶之余,江澄看到家中的忠仆良将都热泪盈眶地把目光投向自己。那些视线灼灼,真挚而令人动容。在他们眼中,自家寡言的宗主这么多年来始终孤身一人,不仅是为偌大的家业所累,更是克己守礼,贯彻着祖上的规矩。现在,他江澄终于可以从束缚中解脱,追求真爱,把宗主夫人娶回家了。虽然每个人脑补的言情剧本不尽相同,其结局却出乎意料地整齐划一。
江澄啊,该成亲了。
而我们的江宗主,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下属注视到头皮发麻。刀山剑雨他来扛,可儿女情长——
儿女情长。
失去了金钟罩和铁布衫,江澄就只剩下个血骨肉身了。
他如今年龄见增,身形微微一侧,脸上的轮廓分明,光束垂下来,沿着鼻梁分出一条好看的明暗线。
是比从前长了许多。
冰冷的铁刃把指掌磨出茧子,几十年来没有摸过姑娘小手。不能,不敢,不想。究竟是哪一种,周围的人看不透,敢猜,不敢说。
然而在魏无羡这个从小与他厮混在一起的人来看,江澄一点儿也没变。他的左脸还是写着“老子”,右脸还是写着“不想娶”。脑门上情真意切地多出两个更大的字——
[真的]
莲花坞中大事没有,小事不断,江澄终是受够了案几上一沓沓的美人图。什么冰肌雪骨,螓首蛾眉,明眸皓齿,月貌花容。当他从这堆天花乱坠的吹捧中刨出一封魏无羡的信时,似乎终于从这无止境的“相亲”中停歇下来。
江澄松了口气,第一次感到那堆鬼画符如此亲切。
信上歪歪扭扭爬着三行字:
江澄,来找我玩儿啊。
我在姑苏。
不来不是人。
“人”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,收尾还翘起来卷了个心。
呕。
嫁出去的弟兄,泼出去的水。
这种挑衅十几岁的孩子都不屑于玩了。江澄一把摔了信,冷笑一声道:
“他娘的魏无羡,你给我等着。”
***
“阿嚏!”
远在千里之外,魏无羡突然打了个喷嚏。他的衣衫半解,黏黏糊糊贴在蓝忘机身上。静室的窗开出一条小缝,阳光忙不迭钻进来,提醒榻上的两个人:
清醒清醒好吗,大白天的,做什么呢。
姑苏的太阳总是难得,连日阴雨让魏无羡都蔫成吃水过多的植物。他看见那丝金黄的光,打起几分精神。
“蓝湛,今天天气挺好啊!”
“嗯。”蓝二公子把手从对方怀里退出来,给他整了整衣襟,“还是穿厚些。”
“知道知道,外面多穿点,里面少穿点。都说姑苏养人,我看这天变得比姑娘的脸还快,早上冻死,中午热死。晚上冷得人直想回娘胎。”
魏无羡嘟囔着,在床上扒拉一圈,找到裹在被子里的红绳,一边往头发上缠一边道:“蓝湛,我们今天出门走走吧,不想待在屋里画乌龟了。”
“好,去何处?”
“我想想,对了。大哥他们不是被赶出去卖艺了吗?”
“……”
“也不知道卖得怎么样,去看看他们吧。”
蓝忘机习惯了魏无羡嘴上没边,只说:“好。”心里想的却是:兄长是去传道授业,顺便……顺便赚些银两补贴云深不知处。修仙人的事,怎么能叫卖艺呢?
蓝二公子和蓝大公子,还是十分亲厚的。
此时正是曦瑶琴行开张的第二天。该清扫的清扫干净,牌匾也从工匠处取了回来。酸枝木用黑色包了底漆,豆绿色的四个字温和清雅,悬挂起来,甚是好看。厅堂中蓝曦臣与金光瑶坐在一处,对面是一对母子。
“请问先生,除了琴之外,此处可还有别的可学?”
“有的,”蓝曦臣音色温和,“丝竹管弦皆可。”
金光瑶面色如常。
“是了,我虽不懂,但听四邻八方都说,先生的箫吹得顶好。”
金光瑶肩膀轻颤,附道:“二哥的音律极好,以洞箫最佳。”
“可好学?”妇人追问。
“若令郎于此有兴趣,肯勤加练习,便不难。”
稚子几分怯几分喜,拽着妇人的手,软声道:“娘亲,那…那我要和神仙哥哥学吹箫。”
金光瑶腹痛难耐,忍着讲:“我去倒杯茶来。”
他未笑出声,正走到门外的魏无羡却笑出泪花,指着蓝忘机断断续续道:“蓝…蓝湛,大哥实在…哎呦喂,实在是太、哈哈哈太正经了。”
“是你不正经。”蓝忘机淡淡回应。
魏无羡不再反驳,靠在墙上笑够了之后用指尖揩掉眼泪,抽去骨头般软在蓝忘机身上,凑近他耳畔道:“那蓝二哥哥,你说我的箫,吹得好不好?”
末了还挑逗地呵了一口热气。
若是恋爱第二天的蓝忘机,必将面颊发烫。
“休要胡言乱语!”
若是恋爱第二个月的蓝忘机,也会神色窘迫。
“魏婴!”
而恋爱第二年的蓝忘机,目视前方,眼无波澜,翻手就在魏无羡腰上捏了一把。
魏无羡“嗷”地就是一嗓子。归功于蓝湛的“日夜操劳”,他的腰实在酸得厉害。
时间令人脸皮变厚。
魏无羡一边揉着酸胀的筋骨,一边郁闷地想着。
那对母子告辞时从他们身边经过,魏无羡还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,尔后才迈开步子走进琴行,中气十足地打招呼:“大哥早啊。”
蓝曦臣点点头道:“魏公子。”
魏无羡扭头又对金光瑶说:“嫂子也早。”
金光瑶:“……”
蓝忘机只得接话:“兄长,近来如何?”
“你们兄弟说你们的,我们妯娌说我们的。”
金光瑶身量小,被大他一号的魏无羡猛一拽,就从蓝曦臣身边起来,给蓝忘机腾出了地儿。
谁跟你是妯娌?!
魏无羡和金光瑶,其实是相看两厌的。金光瑶觉得此人时常标新立异,可谓是修仙界中一朵奇葩,又兼没心没肺,难以摸透,实在不是他愿相与的人。魏无羡则打心底看不上虚与委蛇和八面玲珑。见人说人话,见鬼说鬼话,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多弯绕心思?
毕竟魏无羡本人,见人见鬼,都鬼话连篇。
金光瑶看着魏无羡,笑得绵里藏针:“哪阵风把魏公子吹来了?”
魏无羡也看着金光瑶,笑得人模狗样:“西北风。”
没人接话,两个人保持微笑,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:
”我(他)和他(我)搭话干什么?”
于是魏无羡挪到蓝忘机旁边。
“?”
“聊完了。”
“……”
TBC